撰文|陳燦峰
此次“清風明月居”將所藏十九件歷經(jīng)諸多出版的“西泠八家”書畫精品慨然釋出,不僅能讓我們對“西泠八家”的書畫藝術(shù)有更為全面直觀的了解,也必將為我們提供一份觀察金石書畫藝術(shù)發(fā)展歷程的最佳范本。
This time, Qingfeng Mingyue Ju is so generous to unveil 19 fine works which have been published repeatedly. These excellent calligraphy and painting works will enable us to know the calligraphy and painting arts of the eight masters in a more comprehensive and intuitional manner, also provide the best model to observe the development of sphragistics, calligraphy and paintings.
黃易(1744-1802)
書畫冊
乾隆癸丑(1793年)作
水墨紙本 冊頁(七開)
HUANG YI
LANDSCAPE AND CALLIGRAPHY
Album; ink on paper
23.3×32.8 cm
鑒藏?。汗葘O秘笈、雋文掌記、既勤過眼、韻湖彼觀、七薌經(jīng)眼、保家印氏、虞琴心賞、康祚、月印萬川、張氏收藏、康祚印、虞琴秘笈、固始張氏鏡菡榭印、改阿壽、調(diào)生珍賞、楙花盦、簡盦珍弆、谷孫秘笈、叔孺借看、瓶齋曾觀、病鶴、凌霞印信
說明:1.上款“庚實”即印鴻緯(1755-1808),上海寶山人。祖父印光任乃澳門首任同知。嘉慶元年(1796)舉孝廉方正,好古,富收藏,工詩。著有《石唯庵詩鈔》。子康祚承其家學(xué),著作蔚然。
2.是冊曾經(jīng)印鴻緯、葉廷琯(1791-?)、張仁黼(1848-1908)、蔣祖詒(1902-1973)遞藏;韓崇(1783-1860)、程庭鷺(1796-1858)、詩僧覺阿(道光間)、俞岳(1791-1864)、夏敬觀(1875-1953)題后頁;袁勵準(1876-1935)、譚澤闿(1889-1948)題簽條。
清代書畫從“四王吳惲”、“四僧”到揚州八怪,再到趙之謙、吳昌碩及“海派”諸家,時而溫潤秀逸,時而狂怪恣意,最后終于文雅絢爛,氣象淋漓。一路上雖然起起伏伏,也可算名家輩出,若要論這其中轉(zhuǎn)折的關(guān)鍵,則不能不提“金石學(xué)”對于清人藝術(shù)趣味轉(zhuǎn)變所起的關(guān)鍵作用。有清一代,“金石學(xué)”的大發(fā)展改變了學(xué)術(shù)也改變了藝術(shù),文人研討文字、操刀刻石是時代的風尚,能詩、能書、能畫、能刻漸漸成為文人藝術(shù)家們的“標配”,身兼多能不再只是隨口說說。將清代篆刻推向第一個高峰的“西泠八家”,正是“書畫印”創(chuàng)作融合一體的先行者。
所謂“西泠八家”,說的是丁敬、蔣仁、黃易、奚岡、陳豫鐘、陳鴻壽、趙之琛、錢松等八位來自浙江錢塘、仁和地區(qū)的篆刻家。八家主要活動時間歷乾隆、嘉慶、道光三朝,篆刻上以丁敬為宗,多取切刀之法,所作蒼勁渾厚,趣味淳古,被譽為“浙派”正宗,對后世影響至為深遠;篆刻之外,八家于書法、繪畫、詩文、金石小學(xué)都有極高素養(yǎng),書畫在深究前人古法之外,更致力于將蒼茫的金石氣息融入筆端,一作之中“詩書畫印”并重,可視為清末“海派”書畫藝術(shù)的先聲。
“西泠八家”傳世印作和書畫的收藏,在清末民初有個高潮,丁仁八千卷樓,高野侯、高絡(luò)園兄弟梅王閣、二十三舉齋,葛昌楹傳樸堂,俞序文香葉簃,以及王福廠、胡佐卿及日本河井荃廬等金石藏家均有所藏。然自丁丑(1937年)劫難之后八家書畫篆刻損毀嚴重,如今除公藏之外,民間傳世日稀,以“西泠八家”作為專題收藏成為一件越來越不容易的事。而此次“清風明月居”將所藏十九件歷經(jīng)諸多出版的“西泠八家”書畫精品慨然釋出,不僅能讓我們對“西泠八家”的書畫藝術(shù)有更為全面直觀的了解,也必將為我們提供一份觀察金石書畫藝術(shù)發(fā)展歷程的最佳范本。
在“西泠八家”中,黃易(1744-1802)對于金石學(xué)的貢獻最為突出,宦跡所到之處訪碑拓碑、繪制《訪碑圖》的風雅行為,引得后世學(xué)人競相模仿,清代金石學(xué)也在此過程中達到新的高度。書畫上,黃易以簡淡的山水見長,書法尤其精于篆隸、小楷。本專題呈現(xiàn)的十開《山水冊》作于乾隆五十二年44歲之時,末開自題擬董源,細細看來則分明有黃公望、倪瓚、董其昌等人的影子,只是筆墨更為恬淡;而《書畫冊》共七開,書法部分包括篆書擬李陽冰“聽松”二字,隸書臨《成陽靈臺碑》,小楷臨《七姬權(quán)厝志》、錄翁方綱《題<七姬志>拓本詩》,繪畫則有臨唐伯虎山水一開、仿汪士慎梅花一開,題材豐富,雖僅成七葉,然如冊后吳大澂外祖韓崇所說的:“淡墨無多,而平生妙詣已見一斑”。此冊經(jīng)印鴻緯、葉廷琯、張仁黼、蔣祖詒等人遞藏,冊后有韓崇、程庭鷺、俞岳、夏敬觀等人題跋,是一件傳承有序的黃氏書畫佳品。
奚岡(1746-1803)
山水廿四幀
乾隆丁未(1787年)作
水墨絹本 冊頁(二十四開)
XI GANG
LANDSCAPE
Album; ink on silk
23.5×28 cm
鑒藏?。呵鄟磉^目、秋粟銜印、公穆珍藏
說明:是冊經(jīng)戴熙(1801-1860)舊藏并題簽。
簽條:1.戴熙(1801-1860):蒙泉妙跡,醇士珍玩。 鈐?。郝勾?/P>
2.泉山水廿四幀。戴文節(jié)舊藏。半癡題。 鈐印:半癡
(選刊十二開)
若論在繪畫史上的地位,則奚岡(1746-1803)應(yīng)是八家中最高者,無論山水、花卉、人物均達到極高成就,是清中期最重要的畫家之一。本專題共呈現(xiàn)奚岡作品9件,題材涵蓋山水、花卉、人物,形式包括條幅、手卷、冊頁,奚氏一生的繪畫成就,于此可以大體領(lǐng)略。
各門類之中,奚岡于山水體會尤深,成就亦高。戴熙舊藏《山水廿四幀》冊頁,是奚岡擬宋元明諸家的杰作,所擬名家包括巨然、米芾、吳鎮(zhèn)、倪瓚、黃公望、趙雍、唐寅、董其昌諸家,筆墨清淡秀潤,構(gòu)圖變化多端,題材豐富多樣,所涉雖廣而能風格一致,不著一色卻能自然生動,盡顯奚岡在山水畫方面的深厚功力,是奚岡傳世書畫作品中之至精者。奚岡山水,得力于黃公望、董其昌及“四王”尤多,或許是一生布衣的無拘無束,那蒼秀的筆墨中總是難掩瀟灑的自得。此等筆墨,在擬黃公望的《富春大嶺圖》《臨流策杖圖》《山水手卷》《仿古山水冊》以及葛昌楹舊藏的《設(shè)色山水條幅》等作中也都能一一品味。此外,擬文嘉筆意的《雪林鐘仙圖》是奚岡少見的人物題材作品,淺設(shè)色,于“鬼神幽凜之趣”外,似更得筆墨幽雅之趣。
奚岡(1746-1803)
雪林鐘仙圖
乾隆癸巳(1773年)作
設(shè)色絹本 立軸
XI GANG
SNOWY LANDSCAPE
Hanging scroll; ink and colour on silk
101×28 cm
鑒藏?。汉2谑险洳?、芥舟書舍
出版:《藝海名家書畫精選》第14頁,西泠印社出版社。
奚岡的花卉則多得力于惲壽平,間亦有周之冕的影子。本專題的設(shè)色《花卉冊》及《花卉手卷》體現(xiàn)了兩種不盡相同的風格:《花卉冊》多以沒骨法為之,用筆設(shè)色細膩精謹,造景多變,色彩斑斕,呈現(xiàn)出一種嫻雅明麗的風格;而《花卉手卷》用筆設(shè)色似乎更為古拙蒼潤,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一絲后來在海派繪畫中滿溢的“金石”氣息。而到了陳鴻壽,這種氣息已經(jīng)越來越濃烈。
奚岡(1746-1803)
雪林鐘仙圖
乾隆癸巳(1773年)作
設(shè)色絹本 立軸
XI GANG
SNOWY LANDSCAPE
Hanging scroll; ink and colour on silk
101×28 cm
鑒藏?。汉2谑险洳亍⒔嬷蹠?/FONT>
出版:《藝海名家書畫精選》第14頁,西泠印社出版社。
陳鴻壽(1768-1822)是八家中天分最突出者,藝術(shù)上幾乎無所不通,且多有創(chuàng)新,行書、隸書更堪稱清季大家。本專題所呈現(xiàn)的《寫生花卉冊》與《蘭竹圖》,展現(xiàn)了不同于奚岡的取法來源和個人風格:在設(shè)色《寫生花卉冊》中,我們看到的是陳道復(fù)、李復(fù)堂的手段,而筆墨設(shè)色都變得更加凝練大膽,構(gòu)圖則愈發(fā)奇崛,尤其十分重視題跋書法在調(diào)節(jié)構(gòu)圖中的作用?!短m竹圖》寫石、點苔都以闊筆為之,竹子蘭草快速寫出,用筆方式一如書法之變化多端,水墨交融,野逸曼妙,盡顯“筆歌墨舞”的精神。
陳鴻壽(1768-1822)
寫生花卉冊
嘉慶壬申(1812年)
設(shè)色紙本 冊頁(八開)
CHEN HONGSHOU
FLORA
Album; ink and colour on paper
23×32 cm
說明:1. 題跋者陳文述(1771-1843),陳鴻壽族弟。少年時與陳鴻壽、陳甫往來甚密,同為清著名學(xué)者阮元所賞識,阮元稱之為“武林三陳”,或與陳鴻壽稱“二陳”。
2.是冊曾經(jīng)潘遵祁、潘曾瑩、蔣谷孫遞藏。
3.“清風明月居”藏西泠八家畫作專題。
趙之?。?781-1852)是陳豫鐘、陳鴻壽的弟子,篆刻方面融各家之長,是“浙派”篆刻藝術(shù)的集大成者。書法精于篆隸,繪畫兼工帶寫,尤以花卉見長。在本專題的《梅竹壽石圖》中,左側(cè)的山石以小斧劈層層寫出,竹子用雙鉤填色之法,梅竹一高一低相互呼應(yīng),構(gòu)圖以平穩(wěn)為主,流露出的是一種古典的韻致?!端墒蹐D》亦如此法,只是山石變得瘦硬了些。這是典型的趙氏花卉風格,柔和,清雅,于不激不勵中見個人面貌。
趙之琛(1781-1852)
梅竹壽石圖
道光丁酉(1837年)作
設(shè)色紙本 立軸
ZHAO ZHICHEN
PLUM AND BAMBOO
Hanging scroll; ink and colour on paper
180×46 cm
“西泠八家”中錢松(1807-1860)年紀最小,享壽卻最短,其在“太平天國”之亂中慷慨赴死的壯舉,展現(xiàn)出一個中國古代文人的最高風骨。藝術(shù)方面,錢松天資極高,篆刻雖法丁敬,但刀法已見新意,所作古拙生澀,實際上已跳開“浙派”的藩籬,直接后來的“海派”篆刻;繪畫則山水、花卉兼擅,專題中的《仿李流芳山水》雖題仿前人,實際上只是在圖式上進行借鑒,而筆墨則全是自家風范:運筆痛快而不失規(guī)矩,于準確的勾勒中注重筆墨情趣的自由表達,帶有一種“寫意”的激情。在《梅花冊》中,這種激情變得更加直觀,八開梅花構(gòu)圖或簡或繁無一重復(fù),整體用筆老辣而不失輕松,于看似隨意的點染中透露著無處不在的生命力,誠如高邕在冊首所評,是一件“清奇絕俗”的妙品。
與歷史上很多書畫流派不同,甚至跟“西泠八家”以切刀為特色的篆刻風格也不同,他們的書畫不是一種流派的繁衍,不是某種風格的沿襲,而是在對“金石趣味”的共同追求中各顯神通,將個人獨特的性情經(jīng)由筆端緩緩寫出,或奇古,或簡雅,或輕松,可謂各具特色,而其中那種悠然閑散之氣,則是他們共同的標志。
錢松(1807-1860)
仿李流芳山水
水墨絹本 立軸
QIAN SONG
LANDSCAPE AFTER LI LIUFANG
Hanging scroll; ink on silk
136×33.5 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