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沈瑋
白石老人緣情寄物,筆下翎毛花卉無不具有英雄獨立、卓爾不群之勢,而對氣宇軒昂的『鷹』之描繪,無疑寓意最高,往往用來比喻『英主』。綜觀目前傳世的齊白石松鷹圖,不難看到,一是尺幅巨大,二是受畫者多為位高權(quán)重的達官顯宦,軍政要員,名流耆宿既有北洋時期的總統(tǒng)也有國共兩黨的領(lǐng)袖,雄鷹如寶刀贈英雄,頗顯乘風思奮之心,疾惡如仇之志。此幅《英雄獨立》巨帙,豎幅足有三米之長,可推為贈予名望顯達之仕,因而也格外用心著意,決非尋常酬應(yīng)之作可以比擬。
白石老人緣情寄物,筆下翎毛花卉無不具有英雄獨立、卓爾不群之勢,而對氣宇軒昂的“鷹”之描繪,無疑寓意最高,往往用來比喻“英主”。綜觀目前傳世的齊白石松鷹圖,不難看到,一是尺幅巨大,二是受畫者多為位高權(quán)重的達官顯宦,軍政要員,名流耆宿既有北洋時期的總統(tǒng)也有國共兩黨的領(lǐng)袖,雄鷹如寶刀贈英雄,頗顯乘風思奮之心,疾惡如仇之志。此幅《英雄獨立》巨帙,高逾三米,仰望如聞風雷,“力拔山兮氣蓋世”,為齊白石相贈開國元勛傾心力作,用情著意,不同凡響。
鷹之題材付諸畫章,宋代之時尚且作為一種猛禽圖像,自蒙元以來構(gòu)成狩獵文化之符號,蘊含著統(tǒng)治者講求武備之深意,至明代由于鷹之發(fā)音同“英雄”之“英”因此往往象征著充滿智慧和勇氣的帝國領(lǐng)導(dǎo)者。至民國,畫家繪鷹亦多取振奮民族精神之意,以表征其強國意志。
1935年春,國立北平藝專舉辦教師作品展覽會,身為兼職教員的齊白石以150厘米縱幅之《松鷹圖》參展,被列入永遠陳列。齊白石在其畫作上錄杜甫五言律詩《畫鷹》:“素練霜風起,蒼鷹畫作殊。聳身思狡兔,側(cè)目似愁胡。絳鏇光堪摘,軒楹勢可呼。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边@首詩寫于杜甫讀書游歷時期,時詩人正當年少,富有積極進取之心。希望畫鷹能夠變成真鷹,奮飛碧霄去搏擊凡鳥,抒發(fā)自己的致遠的雄心和疾惡如仇的激情。
后來葉嘉瑩先生曾有通俗生動之評語:這個畫家畫的鷹真是與眾不同。他畫成什么樣子呢?是“聳身思狡兔”。老鷹要去撲一只兔子的時候把兩個翅膀也端起來,那是一種馬上要有所動作的姿態(tài)?然后它“側(cè)目”,還“似愁胡”。這杜甫真的是妙,他說你要從旁邊看這只鷹的眼睛,它是凹進去的,眼眶上邊的骨頭很高,很像胡人的眼睛:因為外國人的眼骨一般比較高,眼睛凹進去,就有點像皺眉的樣子,所以說似愁胡。然后他說“絳鏇光堪摘”?!敖{”就是絲絳,這只鷹是人家所養(yǎng)的鷹,所以是用一根絲絳把腳綁起來的。這絲絳綁在什么地方呢?“鏇”是一根銅柱子,這個老鷹就被一根絲絳綁在一根銅柱子上。而那閃亮的銅柱是“光堪摘”。這畫家畫的真是好,那絲絳的顏色,那銅柱反射的光影,都被他畫得像真的一樣,使你覺得都可以過去把這只鷹解下來。這是極言畫家畫得逼真?!败庨簞菘珊簟笔钦f如果把這張畫掛在窗前,那姿態(tài)讓你覺得好像你一叫它,畫上的鷹就會從那里飛下來。
齊白石(1864-1957)
英雄獨立
立軸 設(shè)色紙本
316×70cm
為曹錕制“布衣齊璜”款巨制
中央美院藏齊白石《松鷹圖》
北京畫院藏齊白石《蝴蝶花圖》
明贊畫家所繪鷹形貌畢肖生動逼真,又喻示雄鷹不肯趨炎附勢傲世獨立之形象,并借此以況贈畫之人。齊白石生逢由清入民離亂時代,顛沛流離備受砥礪,家鄉(xiāng)匪患不斷,逃難生活往往風餐露宿,及至“故鄉(xiāng)無此好天恩”的北平落腳,逐漸安居樂業(yè),不無時常吟詩“感謝”這難能可貴的和平。而民族危亡江河殘破之時,素有湖湘人剛正性格的齊白石還有報效江山社稷之宏愿,他的鷹所指向的高尚的節(jié)操,不僅是自守自秉之處世畛域,更是歌頌正直不屈、有勇武精神之對象,映射出受贈人人格的堅忍不拔、氣壯山河、巍巍于天地的精神?!昂萎敁舴缠B,毛血灑平蕪”,這是何等氣吞山河之勢。
此幅《英雄獨立》中,雄偉的巨石貫穿全畫,寓意高拔堅固,亦有祝壽之意,體現(xiàn)力量與剛健,線條粗放剛強,以篆書筆法徐徐抹出,顯示出墨分五色、層次多樣之美。上端一只雄鷹傲然獨立,目光炯炯,堅毅而又滄桑,似在沉思,又似是睥睨蒼茫大地。以深淺不同的赭石潤筆,水墨點寫之,表現(xiàn)出背部羽毛蓬松豐滿的質(zhì)感,盡顯蒼勁雄健之感。鷹喙、鷹爪以焦墨勾勒,彎曲的趾爪十分有力。略施花青,更顯堅硬銳利。下端以紫鳶穩(wěn)定結(jié)構(gòu)。紫鳶就是鳶尾花,花形似翩翩起舞的蝴蝶,十分靚麗,往往借以贊賞對方的高貴典雅,寓意愛慕與吉祥。花葉用水墨勾線、淡藍暈染,構(gòu)圖上疏密有致,有風雅飄逸的高潔之氣與富貴之象。整幅氣勢恢宏,端正厚實,墨氣蒼潤,拙中見巧。
在北京畫院藏畫鷹小稿上,齊白石有記“尾毛九數(shù)”、“后腿宜長三分”、“爪上橫紋極細”等對畫鷹技法之注述。有別于其他畫家表現(xiàn)雄鷹翱翔之態(tài),齊白石尤擅表現(xiàn)靜立聳肩之雄鷹,這不得不說來自于林良、八大的影響。林良尤喜畫鷹,有《雙鷹圖》、《古木蒼鷹圖》等傳世。猛禽枯木的題材與雄強勁逸的筆墨相融合雅,給人以震撼的審美沖擊力,他的鷹不僅法度嚴謹,而且神態(tài)各異,具有感情交流。八大山人多有對林良技法的參照。齊白石的鷹也是引而鑒之,雖靜猶動,神態(tài)孤傲、清峻,畫面充滿力量感。
畫上款署“布衣齊璜”。齊白石初至北平,靠賣畫謀生。1921年應(yīng)好友夏午詒之邀到保定小住。辛亥革命后,夏午詒先后為端方、袁世凱、曹錕幕僚,時任曹錕秘書長。這一時期,齊白石認識許多馳騁疆場的軍政界要員,為“仲珊使帥”曹錕所作猶多,計有大幅山水《白云生處》,水墨畫《墨龍圖》、工筆草蟲冊《廣豳風圖》等,均落款署“布衣齊璜”。對比《英雄獨立》之款署,亦與此時相同。這或是齊白石面對如此尊貴的顧主,彬彬有禮、落落大方之處。一介布衣鬻字畫以為生計,不卑不亢,謙遜而平實,俯仰于天地之間。
逢齊翁離世甲子紀念之際,中國嘉德有幸得重要私人密藏之巨跡,雄風再顯于世,亦是對大師最深切的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