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中國書畫珍品之夜·近現(xiàn)代
6月2日(周日)晚上7:30
嘉德藝術中心拍賣廳 A廳
吳冠中像
吳冠中是一個叛逆的人。無論性格,還是風格。石守謙先生認為,風格的形成、發(fā)展、鼎盛、衰落、消失,與畫家所處的文化環(huán)境息息相關。風格變化其本身固然有極強的獨立因素,但世境的變換與畫家的風格常常互為因果,無論你是順應它,或是反抗它。對于吳冠中而言,他的世變,就是他直面的歧途,他的風格,正緣于他的選擇。
吳冠中的叛逆來自于他一次次面臨“歧途”時的選擇和挑戰(zhàn)。他一生面臨過三次“歧途”:第一次,在生活和藝術中,他選擇了藝術,這決定了吳冠中一生的命運;第二次,在他鄉(xiāng)和故鄉(xiāng)中,他選擇了故鄉(xiāng),這標明了吳冠中今后整個的藝術脈絡;第三次,在庸俗的審美趣味和自由的藝術理想中,他選則了自由的藝術理想,這定位了吳冠中在藝術史上的坐標。
今年適逢吳冠中百年誕辰,中國嘉德很榮幸將于今春推出吳冠中作于1988年的巨幅創(chuàng)作《獅子林》(144×297cm)。此幅《獅子林》甲冠市場迄今所見同題材創(chuàng)作,是吳冠中意識流造型的典范巨制,堪謂其重要藝術思想“風箏不斷線”理念的完美詮釋,更是其擺脫物相束縛進入自由王國登頂藝術之巔的至關密鑰。
吳冠中(1919-2010) 獅子林
設色紙本 鏡心
144×297 cm
展覽:
1.“風箏不斷線——緬懷吳冠中先生經典作品收藏大展”,保利藝術博物館,2010年。
2.“紀念吳冠中先生逝世一周年精品展”,保利藝術博物館,2011年。
出版:
1.《吳冠中精品選集》,第188-189頁,藝達作坊(新加坡),1996年版。
2.《中國近代名家書畫全集·吳冠中·伴侶》,第44-45頁,翰墨軒文化出版有限公司,1997年版。
3.《論吳冠中—吳冠中研究文選》,第147頁 廣西美術出版社,1999年版。
4.《吳冠中作品收藏集Ⅱ》,第118-119頁,人民美術出版社,2003年。
5.《吳冠中全集6》,第180-181頁,湖南美術出版社,2007年版。
6.《風箏不斷線—緬懷吳冠中先生經典作品收藏大展》,保利藝術博物館 2010年版。
意識流造型的典范巨制
吳冠中寫生中
文革之后,吳冠中開始了他的水墨征程。80年代左右,吳冠中寫生的關注點,有相當大的比例被蘇州園林占據(jù)。獅子林是蘇州名園,是假山王國,更是中國早期洞壑式假山群的唯一遺存。
獅子林園林實景
典型的蘇州園林是文人士夫的自然式園林,建園的本意是希望尋找自由的樂土,在造園手法上講究師法自然,追求山林的野趣,在主題上包含濃郁的文人士大夫情懷。所以典型的蘇州園林,講究的是中正平和的均衡。而獅子林不同,它的發(fā)起者并不是文人士大夫,而是元代禪宗高僧惟則,這是他的門人為其建造的道場。獅子林是園林,更是一座禪林,它的建園理念保留了禪宗最原色的特征,它既無佛像,也無佛殿,唯以擬態(tài)假山表現(xiàn)佛國的神秘世界。嶙峋的假山狀似比丘、羅漢,其間的九條小徑曲折蜿蜒,行于路上,費盡心力,終破開業(yè)障,撥云見日,這大約便是佛家說的頓悟。這個過程肯定不是那么愜意,也肯定沒有那么中正平和。我們無意討論獅子林營造的禪境,也無意關注吳冠中在穿行小徑后是否頓悟,但我們可以肯定,吳冠中的蘇州園林是反叛的,因為在畫面里,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造園人隱逸理想的初衷,獅子林這種跳脫出傳統(tǒng)范式的氣質與吳冠中藝術上的反叛,實在太過契合。所以在所有相關蘇州園林的水墨創(chuàng)作中,只有獅子林被吳冠中用力、用心、成規(guī)模的反復描繪,以至于成為其意識流造型的典范巨制。這或許是吳冠中在潛意識里對于獅子林的接受。
悉數(shù)吳冠中留給我們的蘇州園林,或是一段云墻、一汪池水、一架輕橋的輕快描繪,或是蒼天漢柏、曲繞紫藤、雄壯湖石的恣縱表達,吳冠中將傳統(tǒng)的韻致幾乎完全剝離出他的畫面,他的慧眼捕捉到的是古老園林里蘊含著的點、線、面交織出的抽象美和形式美。
《蘇州獅子林》素描 1983年作
《蘇州獅子林》素描 1980年作
在《獅子林》的創(chuàng)作中,吳冠中發(fā)現(xiàn)被前賢反復搬上畫紙的禪園,與之對于形式美、抽象美的追求是如此的合拍。大面積的湖石組合搭配,高矮凹凸,顧盼迎合,是獅虎,是人畜,但又不確實。仔細解析,原來是點、線、面的穿插排列,是抽象的形式之美。吳冠中在面對獅子林寫生時,醉心石頭的起伏、疏密,醉心無數(shù)線條的平行、交匯,醉心風過石中傳音入耳猶如黃鐘大呂般的端嚴佛音,視覺與聽覺的感受在腦海中激烈碰撞,傳輸?shù)疆嫻P上,便是“意識流的造型體現(xiàn)”。
吳冠中 《獅子林》局部圖
“無錫泥人阿福的圓臉團團、亨利·摩爾弧狀與塊狀構成的永恒、馬踏匈奴的厚重、杰克梅第的干瘦、周昉的豐腴、老蓮的狂怪、馬迪里亞尼的舒展……都著意于充分表達特定的情意與情趣,于是作品中的形象與客觀對象的外貌便有了較大或很大的差距,“變形”了,但卻更真切、淋漓地表露了感受中的對象?!痹讵{子林中,最具抽象形式美的湖石,被遵奉于長廊、亭臺、松柏、游魚等具象的護衛(wèi)之中,由此進入禪意園林,從具象進入抽象。一念在獅,一念在石。亦獅亦石,非石非獅。
“風箏不斷線”思想的完美詮釋
在70年代中期之前,吳冠中主要以油畫的創(chuàng)作手段探索形式美,他認為形式美基本因素包含“形、色、韻”三點,他試圖用東方的“韻”來駕馭西方的形和色,但有時覺得生硬不能調和。吳冠中的解決方案是改用水墨媒體。初始水墨只是作為油畫之輔助,而到了80年代,水墨則成了吳冠中創(chuàng)作的主要手段,數(shù)量和質量上均不遜于油畫,并有隱隱壓倒之勢。吳冠中自己說“四十余年的油畫功力倒做了水墨畫的墊腳石”。覺之油畫無力便以水墨畫嘗試,覺之水墨畫勢弱便再爬油畫的坡,所謂水陸兼程亦即如此。
從1979年開始的數(shù)年間,已經六十多歲的吳冠中“斗膽”沖破幾十年的藝術禁區(qū),將他在課堂上對學生悄悄講過的形式美,以《繪畫的形式美》、《關于抽象美》、《內容決定形式?》、《風箏不斷線》等數(shù)篇文章公開發(fā)表,鮮明地批判了僵化的形式主義。而在《風箏不斷線》中,吳冠中表明了其關于“形式美”與“抽象美”內在聯(lián)系的觀點,可看作是其一系列形式美理論的總結。他主張的是不完全脫離自然物象的抽象,而對所謂的純抽象,基本上持否定態(tài)度。吳冠中將作品比作風箏,風箏飛的越高越有意思,但連接風箏的線絕不能斷,蓋因這條線的另一端聯(lián)系的是啟發(fā)作品靈感的根本,也就是“人民大眾之情意”。
吳冠中相關部分書籍刊物
“風箏不斷線”的理論,伴隨著吳冠中80年代開始的水墨風景創(chuàng)作,不斷的補正完善,進而達到完美。他的畫筆越來越輕快有力,他從寫生中汲取的豐富物像里抓取生命運動的旋律。他用自由暢快的筆和極致簡約的線描繪雪山大漠,他用大塊面的黑白灰記錄邊塞、高山、民居,他用極致到幾乎抽象的形式,或繁或簡的寫松、寫水、寫古跡。到80年代中期,他的畫面達到了具象與抽象的臨界值?!端苫辍?、《補網》、《大江東去》、《秋瑾故居》以及一系列蘇州園林創(chuàng)作的出現(xiàn),表明了吳冠中明晰了什么才是屬于自己的風格路徑,“一條由清麗、工謹向歡快恣肆發(fā)展的道路”。
《松魂》 1984年作 70×140cm
在1983年《風箏不斷線》一文初次發(fā)表時,吳冠中的實踐范例是《松魂》和《補網》。吳冠中曾登臨泰山觀五大夫松,并在現(xiàn)場以大幅紙寫生,此后又根據(jù)此稿多次創(chuàng)作,最終經五年時間,而有《松魂》。此件畫面明顯偏抽象,在構圖和形象處理上越來越簡化,用酣暢淋漓的筆墨、寫意的線條以及繽紛的色點表現(xiàn)出松樹的意象,致力于尋求最簡潔和純粹的表達方式。在這件作品中,吳冠中將生活中得來的素材,進行乘除加減的處理,具象的外物幾乎變成純粹的抽象,吳冠中自評:“我擔心《松魂》已瀕于斷線的邊緣”。
《補網》 1982年作 70×140
《補網》則得稿于1982年秋天,吳冠中在浙江漸嶺縣石塘漁村的所見所聞。山崖上,畫家鳥瞰漁村全景,見到海岸邊綿延不絕晾曬著的漁網,拉開的線、繞來繞去的線,時而游離于母體,時而又依附于母體,“像淺水游龍,也像醉了的巨蟒”。感觸眼前之景,遂得素描稿數(shù)件,回到畫室,旋有《補網》一作。吳冠中用大塊的流動墨色表現(xiàn)漁網,墨色之中的點彩則是岸邊織網的人。同時,具象的漁港烘托畫面,觀者很容易明白抽象形式中補網的意象。很明顯,較之《松魂》,吳冠中更愿意將《補網》比作不斷線的風箏。
《松魂》、《補網》之后,吳冠中終于在元代的禪宗寺院獅子林開悟得道,《獅子林》的成功成了“風箏不斷線”藝術理念的完美詮釋。一直到晚年,年過耄耋的吳冠中在自傳《我負丹青》中又一次說到“風箏不斷線”,這次他不提泰山上的五大夫松,也不提石塘村海岸邊的如龍漁網,《獅子林》唱了獨角戲:
我畫過一幅《獅子林》,畫面4/5以上的面積表現(xiàn)的是石頭,亦即點、線、面之抽象構成,是抽象畫。我在石群之下邊引入水與游魚,石群高處嵌入廊與亭,一目了然,便是園林了。但將觀眾引入園林后,他們迷失于抽象世界,愿他們步入抽象美的欣賞領域。這近乎我的慣用手法。
獅子林里大面積的湖石,拙政園里文徵明手植的紫藤,蘇州郊外清奇古怪的漢柏,吸引吳冠中多次寫生,在古典的江南水鄉(xiāng)里,他不斷提煉抽象的形式美??梢哉f,古典的蘇州補正了吳冠中“風箏不斷線”的缺環(huán),是這一理論的最佳注腳。也正是以《獅子林》為基石,才有了他90年代《晝夢》、《情結》、《春如線》等等更加自由的創(chuàng)作。有的人將這些作品視作吳冠中風箏終于斷線的標志,但在吳冠中看來,“關于近乎抽象的幾何構成, 纏綿糾葛的情結風貌, 其實都遠源于具象形象的發(fā)揮”。吳冠中常常強調他是從形式結構的角度觀看、選擇山水建筑和花木鳥獸。但如果從他選擇的總體看,在形式之外,他還有關注的東西。他并沒有背離最基本的傳統(tǒng)自然觀,以這種心態(tài)去觀看和對待自然物象。山、水、松、荷, 以及故鄉(xiāng)墟里……即使在他越來越接近抽象的時候, 這種源于中國文化的心境, 仍然是他的藝術活動的基礎。他的風箏越飛越高,他的藝術自由度越來越廣,但牽引風箏的這條線即便再若隱若無,也還未斷。
無問西東進入自由王國的至關秘鑰
《獅子林》一直被吳冠中看作是他走向其后《情結》、《春如線》等抽象作品的“上馬石”。事實上,在吳冠中藝術生涯的最后階段,他繼續(xù)實驗一切足以體現(xiàn)形式美的可能性。1994年的《墻上秋色》、1996年的《交臂》,1997年的《黃河》,1998年的《逍遙游》,1999年的《墻上姻緣》,2003年的《白發(fā)之花》……吳冠中用跳動的點、靈動的線、直爽的面構成“整體性”的畫面。他的“整體性”是富于詩意的,不像蒙德里安或波洛克那樣不以某種思想或情景為目標,只專注于沖擊視覺的裝飾效果。他的“整體性”形式處理都有與形式相結合的內容,這些作品在不同時期,以不同的面貌與《獅子林》不斷的匯合,不斷的充盈著吳冠中對于形式美的追求。
吳冠中 《獅子林》局部圖
與同輩的藝術家相比,吳冠中的個性是那么的明顯,他所處的時代對他的要求總是落空,文化秩序的條框他總是不遵守。人們說他反叛,說他太過自由主義,但吳冠中顯然十分明白反叛不等于無理由的喧鬧,自由也不等于無目的瞎走,從這個意義講,他的手中始終握著牽連風箏的那條線,他的藝術始終遵守著反叛和自由的底線。
對于傳統(tǒng),吳冠中不屑一顧,但他卻引石濤為知音,更尊石濤為中國現(xiàn)代美術之父。他認為石濤的藝術來源于生活,他從石濤的作品中看到了形式美,甚至在創(chuàng)作中引進了石濤的水墨和意境,于傳統(tǒng)中不斷創(chuàng)新。他一生都在追求形式美、抽象美,但對西方藝術中極致純粹的純抽象,比如蒙德里安的幾何抽象,持基本否定的態(tài)度。他認為“無形象是斷線風箏,那條與生活聯(lián)系的生命攸關之線斷了,聯(lián)系人民感情的千里姻緣之線斷了”。他說“筆墨等于零”,但事實上吳冠中是其同時代畫家中最能駕馭水墨語言多樣表現(xiàn)性的畫家之一。他始終保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自然觀,但他對于形式美的追求則來源于法國人蘇弗爾皮的啟迪。他的關注點亦不止于二維平面,在畫太湖石時,他聯(lián)系了“太湖石與人體,與亨利·摩爾的姻緣”,三維的雕塑成為了譜寫《獅子林》時潤色的音符。
亨利·摩爾《斜依著的裸女》與吳冠中《獅子林》局部
吳冠中的兩位著名老師曾經在藝術的道路上互相尊重但旨趣迥異,林風眠主張中西調和,潘天壽主張東西方兩端深入。在吳冠中這里,兩位老師各自的孜孜以求不再背道而馳。這個在東西方之間自由穿梭的學生倍加自信:“兩家門下轉輪來,摸透了雙方的家底,發(fā)現(xiàn)愈往高處走,東西方藝術的本質愈顯得一致?!眳枪谥胁粩喑饺f物,超越現(xiàn)實,直覺、錯覺、幻覺,目取和心悟;抽象、具象、幻象,似花非花,似水非水,亦真亦幻,亦合亦分……雖說“風箏不斷線”,其韻致卻愈加接近純抽象之邊緣,逐漸走向了“逍遙游”的境界。
1991年駐華大使馬騰代表法國文化部授予吳冠中“法國文化藝術最高勛位”
《獅子林》作為吳冠中“風箏不斷線”藝術理念的最完美詮釋,補充完整了其關于抽象美、形式美理論的重要一環(huán),成為其藝術的至關密鑰。自《獅子林》開始,吳冠中開悟得道,游心象外,不斷在東方的文化傳統(tǒng)中發(fā)現(xiàn)宇宙和人生的密碼,開啟他繪畫走向神性的大門,真正開始擺脫物相的束縛,進入藝術神游的自由王國,登頂世界藝術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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